战鹰之旗 7-10

7.

 

推门进入橡桶酒馆,埃尔文看到靠窗桌位上的米克朝他招手,他快步走了过去。

“教会的事调查得怎样?”

坐下之后一口气灌下半杯淡啤酒解渴,埃尔文问道。

“要感谢在中央学院时那些同窗的家伙,才能挖出这些有趣的事。”

米克和埃尔文分开行动,这几天一直都在调查主教名下的产业,他向埃尔文简单说明了下这几天的调查成果。

 

教会和王政没有直接联系,理论上也并未享受过贵族级别的特权,但由于这几年不少教士收入增加得很快,在钱币兑换所这些地方,享受的都是远超一般平民接近权贵的待遇。要挖出主教明面和暗面上实际的财产收入,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作为一个以精神信仰为终生事业的主教,似乎的确不合适拥有太丰厚的收入家产,这位现任主教对于财产的保密措施,做得未免也太严实了,简直就是在向怀疑这件事的人证明他的财产非常有问题。

而流言中心的另一个主角“公爵”的财产,则正如他的行迹一般难以寻到踪迹,如果不是此人真的两袖清风毫无储蓄,就是把所有的收入都换成钱币埋在自家后院了,否则无法解释这个人从来没有将财产委托给其他人的交易记录。

 

“最大的问题是为什么这种明明应该是宪兵团负责调查的份内职务,却要让这两个调查兵团的人越俎代庖。”

米克不禁发牢骚道。在这两个兵团内任职过,他十分了解这两个从成立初始就注定立场不同甚至对立的兵团在日常事务上微妙对峙的局势。

 

“另外还有一件厉害的东西,我想你会很有兴趣。教会向贵族们兜售这种玩意,更有趣的是居然有人真会来买。”

米克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了一枚裹得很严密的纸包。打开包装纸,是个贴着黑色标签的细颈玻璃瓶,里面装着深红色的液体。这个瓶子是米克从事香水制作的长兄交给他的,这神秘的药水据说是由巨人的血液做成,原料听起来很是惊悚,但因为传闻可以治疗各种疑难病症,更有传说可以减缓衰老留住青春,在王都的贵族当中私下颇为流行。

“巨人的血在脱离了本体之后很快就会挥发不是吗?这种东西也只能骗骗墙里这些从来没见过巨人的家伙们。”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价格昂贵还有价无市的神奇小黑瓶,埃尔文讽刺地说。

“可这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巨人之血,这就是问题所在。”

米克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的兄长在收到这瓶同僚推荐的神奇药水之后,委托了王都城中一家名为佐耶药馆的药剂铺分析成分,除了巨人的血液之外,这瓶深红色的药水还含有水银等成分。

“然后这瓶药水和‘公爵’有关是吗?”埃尔文问。

“答对了。”

在调查教会财产的时候,米克便装潜入过地下赌拳场,这里汇集着一掷千金只为寻求视觉刺激的权贵观众,以及妄想一夜暴富的底层赌徒。有金主给擂台上对打的拳手使用了这种后果叵测的药剂,身体瘦弱的选手无法适应这种药剂,在打斗中血管爆裂倒毙在台上。宪兵队对这种地下非法赌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不少军官也买入过这种赌拳的赌注。对他们来说,王都的居民在这种地方发泄暴力,总好过在他们的管辖地盘上闹事添乱。

 

从拳场出来的路上,米克被人跟踪了,就在他以为自己被“公爵”的人盯上、在小巷子里埋伏好、把对方一脚撂倒准备痛揍一顿的时候,从那个年轻人掀翻的帽子里露出了长发,这个打扮成男孩的年轻女孩交给他一封信,这是她的红发朋友至死都没能交给宪兵队的重要证据。信里记录了“公爵”的手下铁腿控制的药剂铺生产这种小黑瓶的详细情报,以及“公爵”与教会交易贩售这种非法药品的接头人信息。

提炼各种药物成分这些工序,仅靠王都的药剂铺是无法达成的,教会不知道从哪个渠道搞到了工业都市才有的实验器械。仔细追究下去,这条浸染着鲜血和阴谋的黑线可以延展的深度和广度,远远超过了米克和埃尔文的想象。

埃尔文想起了利威尔提供给他的信息,那晚过后,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打探到了铁腿的情报,这个原本属于调查兵团的退伍军人在一次墙外任务中失去了右腿,军团发放的残疾补助对于一个失去大半劳动力的成年男人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就在他艰难地对抗着困苦的生活时,那场横扫整个国家的瘟疫夺去了妻子和女儿的生命。对于这个失去了自尊也几乎失去一切生活希望的男人,堕落到地下街,成为“公爵”的帮凶,简直是如同坊间奇谈一般顺理成章。作为前军队成员,铁腿不可能不知道非法使用枪支是什么等级的犯罪,不惜涉这样的险,也许这个男人比预想中还要更疯狂,或者,更加绝望。

更有趣的是,这个女孩还告诉米克,曾经有便服的宪兵队员在地下街私下打探过“红莓”生前最后的行动,奈尔并没有像表面上那样放弃对这个案件的追查。所谓风险越高收益越大,因为一个涉案深远的知名案件获得晋升,对一个渴望在仕途上有所进步的人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宪兵队之所以下了缄口令,也许能说明他们已经证实了这条生产线的存在,只是因为牵涉到了教会,这已经不是奈尔和他的上司这种级别的宪兵队军官可以独立决策的简单案件了。如果能将枪支外泄案暴露在阳光下,那么即使是宪兵队高层也无法再掩盖这一系列案件,那么到时候,奈尔就可以作为关键推动人,带领宪兵队合情合理地追查到底。

既然这一切都因为一个流言而被发现,那么接下来是不是也可以借助流言,将这个各方势力都默契地藏到黑暗中、只欠一条爆炸引信的阴谋揭示在阳光下呢。

想到这里,埃尔文想起了一个最合适的来点燃这一系列案件串烧的关键人,他对米克提出了一个作战方案。

 

8.

 

“……蓝色的斑鸠停在窗边,你能看到吗?它的羽毛就像大海一样蓝。”

柯里瑟用模糊不清的声音问到。坐在床边的利威尔合上了手里的书,把放在老人颈边已经冷掉的热水袋重新换成热的。这几天柯里瑟都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的时候,她会拜托利威尔给她念一些藏在箱子底下奇怪的书,或者仔细地听教会那边传来的唱诗班的歌声,昏迷的时候,则在说一些奇怪的话。

医生来过之后,给出了准备后事的最终建议,并推荐了可靠的临终忏悔神父。

这天晚上,柯里瑟把利威尔叫到床边。

她费力地张了张嘴,也许还想说点什么,比如对病倒感到抱歉,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得出来。她捏住了利威尔的手,像是要在手心上写什么字。

最终,她用手指横着划过利威尔手心里的纹路,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对他笑了笑,这个笑容耗尽了她生命中最后一束烛火,老人慢慢闭上了眼睛,生命的光辉从她脸上消逝,死亡带走了灵魂在这具衰老躯壳上最后的残光。

利威尔没少面对过这样的弥留景象,在不长的二十年中,充满了这种以己之力无法阻止的离别,但这一次,他希望自己可以逃开这样让人失落的告别。

 

在收拾遗物时,利威尔在柜子上面那个箱子里找到了些看起来很旧的书,书里夹着生长在国境地区的植物压成的干花,还有一个小木箱,那里面有柯里瑟毕生的储蓄,他想起柯里瑟没能说完只能指给他看的东西,也许就是这个吧。他不确定柯里瑟是不是要把这些作为遗产赠给他,但他觉得,应该为这位曾经为他带来信任和温暖的老人做最后一件事。

 

9.

 

如果柯里瑟还在的话,一定会劝告说今天是个不宜出行的糟糕日子。

利威尔像往常一样路过地下街的入口,看到一群人聚集在那个石墙张贴板前,热烈地议论着。出于好奇心,他凑过去看了看新帖出来的通缉令,让他吃惊的是,上面赫然标着他的画像和名字。

虽然从小就没少扰乱过治安法纪,真正涉案到能让自己蹲个几年班房的事情,利威尔还是很明智地远离着。这次的通缉令十分详细地写明他是一宗涉及违禁药物的非法军需物资交易案头号嫌疑人,并描述了他所参与的那宗交易案的涉案情况,最后则标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一系列细节,是埃尔文说给他知道的,也就是说,那个埃尔文将这宗交易案上报给了宪兵队,宪兵队由此大张旗鼓地贴出了通缉令。

震惊之余,利威尔觉得这条通缉令有些不对,虽然记录了涉案情况,却没有写明他引人注目的身高,按理说,一般的通缉令是不应有如此程度案件细节透露的,而嫌犯身高这种关键细节却故意遗漏,这两种诡异的反常,可以看成是对民众舆论透露“宪兵队已经掌握了那场非法交易的案件细节并已经百分百判明头号嫌犯”这个情报。对案件的真凶来说,这是个乐得见到的发展,势必会关注这个倒霉的替罪羊到底是怎么被宪兵队抓住之后稀里糊涂地公开宣判执行绞刑的。

现在的家是回不去了,好在那里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利威尔压低了头上的帽子,躲过了街口巡逻的宪兵,感谢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的瘦小身高,不仔细看脸的话很方便他混充成未成年的小孩。接下来,就算掀翻整个王都城的地皮,他也要找到那个置他于无家可归境地的该死的埃尔文。

就在这时,有人扯了一把利威尔的后衣襟,他回头看到个衣着褴褛的小孩子交给他张纸条,上面写着:事出有因敬请谅解,中午十二点橡桶街酒馆后巷见。落款是两个字母,E·S。

虽然有更大可能这个埃尔文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庸俗官僚,但利威尔对这个金发青年接下来的行动,莫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何况逃避不是他的风格,要想搞定这宗找上门来的麻烦,按信赴约是唯一的解决方案,事到如今,也只有冒险一试了。

 

10.

 

走近橡桶街,利威尔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跳上了沿街房屋的屋顶,观察着橡桶街的后巷口是否有宪兵的埋伏。意外的是,那里只站着埃尔文,没看到其他人。

利威尔从房顶跳了下来,抽出随身带着的小刀,走近埃尔文的身后。

 

“只要你还在地下街,这些事情就永远不可能根绝,你不想介入风波,可是风波总会找上你。你想一辈子都过着这样朝不保夕的生活吗?”

没有绕太多圈子,埃尔文转过身来,直接把这个问题丢给了利威尔。

“别开玩笑了,现在给我带来麻烦的不就是你们这些官爷吗。”

利威尔嗤笑了一下,他遇到了此生以来最有趣也是最可恨的谈话对象,他拿着刀逼近埃尔文。

“只靠这样的刀你永远都不可能解决靠近来的麻烦。”

埃尔文以意外流畅的专业搏击姿势打飞了利威尔的刀,他的身手比看上去机灵得多。

“你以为太阳底下的地盘对我这样的人有多友好?”

利威尔愤怒地反驳道。地上的世界更恶心,主教这样伪善的人,居然也能成为这么多人的精神偶像,这简直是他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我相信你,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相信你。”

埃尔文挡过利威尔踢过来的飞脚,没挡住下方打在他肋骨上的那一肘击。就在利威尔还想趁势给埃尔文来几下的时候,身后涌进来一大堆穿制服的家伙,是宪兵队。

不宜恋战,利威尔扔下埃尔文跑出了橡桶街。能让他藏身的,想来想去也只有地下街里的小巷子。

跑进箍桶道的后巷,利威尔觉得不妙。不管是地下街还是阳光道的巷子他都跑过无数条了,但是今天这条巷子哪里有点不对。等意识到是一群不属于这的人埋伏过的不快气味时已经迟了,他跳过了脚底下的绊绳,但没躲过头上落下来的捕网。

 

下网的不是别人,是米克·扎卡里耶斯。等到埃尔文和后面宪兵团的人赶上来,正看到利威尔被困在网中做最后的挣扎。

“你说要抓的鸟就是这个?”

米克看着宪兵队的人一拥而上收起网,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上冒头的胡茬,用端详猎物的眼神,看着在网里扑腾的利威尔。

“在收服猎鹰之前总归是要费点力气。…”埃尔文按住刚才被击中的肋骨。别看利威尔人长得这么浓缩,力气却很大。

隔着捕网,利威尔对着擒住他的米克爆出了一大堆三流小说里才能见到的低俗骂词,这些骂词的杀伤力实在太大,让他得连续听上三天三夜漂亮姑娘在耳朵边唱的温柔甜蜜小情歌才能缓过来。

“虽然我不怀疑你的眼光,不过看起来让这只小黑鸦变成小黑鹰,你得花很多功夫。”米克皱了皱眉头。

“这些到以后再说。在这之前只能委屈下他在铁腿和‘公爵’的地盘上陪我们演演戏了。”

埃尔文背对着宪兵们,拍了拍米克的手臂。看着宪兵队把他们平时能不招惹就不招惹的利威尔五花大绑按倒在地,他对赶过来的奈尔简单地说明了情况,跟着米克离开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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